奢侈品销售：我看过的狗血剧情比湖南卫视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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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印象中的奢侈品店店员是什么样子？高冷，势利，看人下菜？长得好看，情商很高？入行门槛不高，工资却很高？似乎能与财富阶层亲密接触，但实际却和那些为温饱而奋斗的大多数没什么两样？
上一次，GQ 实验室的“工作性价比调查”第一弹，撩起了空姐的面纱；这一回，我们和奢侈品店的销售聊了聊。
他们的工作真的像看起来那么轻松？收入几何？他们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趋炎附势吗？看脸猜钱包厚度的本事真的有那么精准？碰到的奇葩客人又会如何打开你的想象力？也许听完当事人的自述你会发现，限制了你对奢侈品店员想象力的不只是贫穷，还有成见。
我们底薪是八千不到，再加上店铺提成和个人提成，平均下来一个月一万五六吧。不同品牌的同级别销售收入都差不多的。每天的日常工作除了站在店里卖货，还包括但不限于理货做报表、拆箱点数、录单入库等等。每天基本上都是从早忙到晚，最长一次连续工作36小时，第二天就进了医院。
身体累都不算什么。奢侈品销售最难的在于维护与客户的关系。我们私下里调侃自己是站街的姐姐妹妹，永远处在开机待命状态，因为回头客一来，都要找你，你不管在干什么都要赶回店里。我们有个顾客只来过一次店里，但从此以后买东西都是销售给他快递。
我们还要大量学习各领域的专业知识，知识面要广，比如什么房地产啊，股票啊，都要懂一些，这样才好跟客人沟通。我们通常会加客户微信，不时给顾客发新品信息，给他们的朋友圈点赞评论；看到自己能聊两句的话题，还会试图私信跟客户交流。但如果客户在半个小时内没回复，我就知道以后不能再私信打扰他了。
好多人以为我们势利、看碟下菜，其实我们对顾客都是一视同仁的。第一个原因是会有"Mr. Shopper"的突击暗访。奢侈品行业基本上每个品牌都会有这种神秘访客的项目，他们会给店铺及销售打分，分低了，年终奖就不好说了。第二个原因，许多有钱人是一眼看不出来的，穿着光鲜亮丽却不买东西的大有人在。
不过我们有时候的确给客人区别待遇，但并不是你们说的势利眼。有一次俩大姐估计是更年期失调，从进店就开始无休止地数落我家衣服难看，最后我直接怼了回去：“抽屉里还有更丑的，要不要拿给您开开眼？”我还真不怕她们投诉，你这人不行我就得教育你，你妈没给你上的课我给你上。“消费者是上帝”这种观念，真是让我看尽了人间丑态。
但是如果你把我当人看，我就会对你更好。有一次，有个老奶奶推着轮椅就进来了。她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就想聊天，一聊就是一小时，我们也陪着聊，闲着也是闲着啊。
我们这行的 sales 其实跟网红很像，但正好是反着来的：我们上班卖奢侈品，下班逛淘宝；而网红们呢，上班卖淘宝，下班买奢侈品。干这一行，理论上你能晋升到管理层，但往往公司会直接空降领导，所以晋升空间有点名存实亡。
现在的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的店连进都不敢进。就觉得，这些昂贵的奢侈品只不过是不同层次人的生活用品而已。物质什么的都看淡了很多，有点儿看破了红尘的意思。
很多人觉得 sales 很高冷，的确，我们比较看碟下菜。因为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肯定要挑能买的客人认真对待。我觉得你可能消费不起的，我就不会搭理你，你要试穿，我就跟你说断码没货。
但我相信，每个销售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应该是刚从菜场买完东西，菜篮子里葱都露出来了，结果她一口气买了十几条围巾，每条大概都要三四千。
还有一次，两个穿着北师大附中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在店铺里看了一圈，一边看一边说这个挺好的，那个也好看，逛了一圈就走了。我们正在吐槽他俩呢，他们很快又杀了回来，把刚刚试过的都买走了。
有时候，你还需要用变化的眼光看人。我又一个熟客，一年前初次来店时，买一件内搭还要考虑很久，一年以后，他生意做大了，后来每个月都来店铺消费好几万。我都挺为他高兴的。
总体看来，越有钱的顾客越会尊重我们，会听取我们关于穿搭的建议，会问我们生意怎么样，会像朋友一样沟通。但奇葩顾客也不在少数。
一个女孩子被妈妈带着过来要退货，那个女孩子因为参加高中生成人礼买了一双很高的高跟鞋，退货的时候说磨脚不舒服，但是鞋底都磨的不行了，不能退了，他妈妈就在店里闹，扔店里的鞋子，砸员工，最后只能报警了。
还有一次，两个女顾客来退货，但不符合我们的退货要求，她俩就在店里坐着不走了，看到客人来了就说“别买，这家店有问题”，还在店里叫外卖来吃，我们没办法只好叫来了商场保安。
还有，我们经常会遇见明星顾客。越小牌的明星脾气越大，越大牌的明星越有亲和力。巩俐来的时候，我们说能合个影吗？她说哎呀今天没化妆，我们稍微磨一下她也爽快地答应了。井柏然也对人很客气。名气小一点反而会很喜欢耍大牌，有一次，某位二线女明星试了好多双鞋，大呼小叫地命令我帮她系鞋带，最后只挑了双最便宜的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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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奢侈品销售时，面试官第一看的就是脸，长得好看当然会加分，但很假的整容脸是会减分的。以前有个同事整完容之后脸上很僵，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这样面对顾客总是不太好。
客人真的会因为销售长得好看买单，你长得不好看，会影响客人的购买欲的好吗？长得一般般的就只能化妆来凑咯。我是个男生都会打点底、画个眉毛什么的，因为我们店内的白光灯太亮了，如果不化妆看起来就像生病了似的。
不同的品牌对长相要求也不一样，像纪梵希圣罗兰喜欢酷嘛。短发的女孩儿就比较受欢迎。之前面试老佛爷的时候，被问有什么优势，我说我会做饭，可以一个月不带重样，结果面试官正好是个吃货，然后我就被录用了。
我们底薪一万加4.2个点的提成加奖金，奖金由几家店的销售业绩构成，扣除五险一金，正常一般拿到手有一万二，多的时候一万六七。不过在奢侈品店当销售最有意思的，还是在这里能看到很多狗血剧情，比湖南卫视的电视剧还扯。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士，离过婚，喜欢我们店里一个25岁的女生，每次来店都找这个女生买衣服，私下里发微信约她看电影、吃饭。几个月之后，女生拒绝了这位男士，男士便拎着他买过的所有的衣服来退货，找各种理由挑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那种挑刺，最后全退了。
不过男顾客追女销售的例子还不如男顾客追男销售的多。有个男顾客经常来买买买，后来有人调侃说，“这样买给他冲业绩还不如直接给他钱”， 最后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
最好玩的是你能见到不少小三。她们通常都是整容脸（我们看整容脸特别准），花钱不眨眼；而原配的话，大部分没那么爱打扮，看上去很操心。那些陪着逛街的男士，陪老婆来可能就不耐烦，要不催着快点买，要不就是坐在一旁玩手机，或者说这个鞋贵、那个包包贵，不让买。陪小三来的话就很爽快了，穿着好看就买，就觉得小三穿什么都好看，老婆穿什么都不好看。还有，正房一般会看价格，小三则一般绝对不看，鞋子差半个码也会买。
虽然听上去有点别扭，但我们其实是比较欢迎小三的。消费力比较强，因为正牌的话，她们可能就比较精打细算吧，可能每次来只买一两样，但是小三就会买很多。
不过也有很精明的小三。有一次，一位女士分次带来了两个一看就是包养她的老男人，买了同一款包，之后她又偷偷跑来退掉一个，这样不但能套现，两个男人还都会以为那个包就是自己帮她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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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悉的顾客会叫我们销售、服务员，熟悉的顾客就会叫亲爱的、宝宝、羞羞。我之前有一次，给一个顾客姐姐打电话，说我还差20万业绩，问她最近有没有需要。然后那个姐姐就来买了个包，算是给我冲个业绩。
奢侈品的贵，真的不一定是贵在质量上。一位东北土豪买了双鞋很快就拿回来退，说这鞋怎么是旧的？其实这就是做旧款，但客人就是不同意，非常生气地发短信：“我 X 你妈我要杀了你，我要买双鞋和你说了好几遍了怎么还是旧的？”一位胖子买了一件纯羊绒高领，干洗后脖子那块儿脱线了，他闹到我们店里来：“你们这么大品牌卖的什么玩意儿！”很多人以为奢侈品可以穿一辈子，但其实奢侈品的质量并不会好很多，只是品牌意义和材料比较好。比如这件羊绒衫，干洗时要用纯植物的洗剂，若用了化学洗剂就会有问题。
有些事情，是我们不能做的。比如，我们经常会遇到在代购那边买了包的，来我们店里要求鉴定，但我们是永远不会帮他们做鉴定的。因为，谁都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又比如，我们不能调顾客的购买记录。因为有一次，有一男一女两位顾客来买完东西，女的顺口问了一句：“哎，我们在这累计消费了多少啊？”同事就噼里啪啦把这位男顾客之前买的东西全说了出来，结果那位男士脸都绿了，当场发飙。
其实网上那些爆款，是都不能用员工折扣的。我们一年不定期会有季末3折的优惠，平时的话就员工折扣7折，普通销售是折后两千一个月的额度。不过大部分商品都是我们买不起的，同事们平时买的也就是 Zara 这种价位的衣服。的确存在不少销售内购后放到网上加价出售，这个一旦发现是会被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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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在女装品牌工作有一个优势，就是女生买东西会比较听男销售的话，所以一般来说女性品牌部喜欢招男销售，毕竟异性相吸。还有个原因是，女顾客不太愿意去找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销售买东西。
根据我个人经验，干销售这一行的，gay 比直男受欢迎，因为女客人经不起夸赞，我觉得 gay 更能做好这一点。而直女比拉拉受欢迎。拉拉的话我指的是中铁 T。我遇见的 T 同事比我都爷们儿，好多客人不吃这一套的。
Gay 比直男更细腻，更能把一个东西夸得天花乱坠，有的女客人甚至会在 gay 面前直接脱光试衣服。而大部分直男销售的话术包装并不优美，基本上只会说三句话：“很漂亮”、“很适合你”、“很值得”，听了都要晕倒。
这个时候不得不佩服 gay 同行，他们卖货的时候不仅会介绍更多的产品细节，往往还擅于根据不同客户需求加入场景感的描述；比如：“这双鞋子很适合你穿去儿子的婚礼”、“这条裙子适合第一次约会”、“穿着这套 power suit 去见客户一定能拿下”，等等。 最厉害的，有次，一位女客人试穿了一件礼服，那个小 gay 销售竟当场落泪，哭着赞美，不过最后那个女客人也没买。
“姐，你来了呀”、“好久没见，想死你了啊”......这些别人挂在嘴边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但是很多客人就是很吃这一套。当然，最厉害的不是“娘 gay”，而是“温柔 gay”。女客人喜欢他们因为少了一些防备心，男生客人也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看上去没有攻击性。不过干奢侈品销售这一行，最重要的还是专业和情商高。
我认识一个情商非常高、非常专业的男销售，他最厉害的地方是能带顾客，他走到哪就能把客户带到哪。顾客生日会请他去 party，他生日的时候，顾客会给他买礼物。有一次他跟一个女顾客聊起来，随口说他很喜欢一个 LV 的包，结果那个女顾客立刻买了送他。
别误会，他还真不是靠陪睡混得这么好的。他有多专业呢？举个例子吧。他经常接待一位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因为不喜欢穿袜子，帮他脱鞋的时候不但臭气熏天，还会掉很多皮屑；但是这位销售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他留意的是鞋子里哪个位置的皮屑最多，这样他就能推荐给老先生更适合他脚型的鞋子了。
我们每个月收入平均下来大概是七千多吧，一年涨一次，5%-8%左右，不会差很多。但如果关系好，有的客人会将自己的商场积分送给销售，我们的客人的积分一般来说都是很可观的，有的甚至高达十万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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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些奢侈品店员的故事，我们忽然意识到，奢侈品店员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你内心不安全感和自信程度的一面镜子，你厌恶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也许能从你对他们的态度中看到一些端倪。不管你对他们的印象有没有改观，也许有一件事儿可以愉快地决定了：不用害怕走进奢侈品店，有事儿没事儿去逛逛，奢侈品店员不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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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GQ 实验室 编辑、撰文：Rocco Liu
采访/撰文：晚期风格、杨依卿、张雅琪、Nono、Max Li
视觉/制图：Max Li 制图：Nono
图片选自图片库，与受访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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